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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被困在一把伞下,他却惊奇地发现这人体温并不低。
急雨转眼就下透了,暑气偃旗息鼓、销声匿迹,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越发映衬出旁边那人身体的温暖。
“我偶尔会过来看看,”
骆闻舟率先开了口,“这毕竟是我处理过的第一起命案。”
费渡:“所以印象深刻?”
“嗯,”
骆闻舟简短地点头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又说,“但不是对你妈妈印象深刻。”
费渡不怎么在意地说:“骆队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当然……”
骆闻舟:“我是一直忘不了你。”
费渡的话音蓦地一顿,差点被他呛住,他惊愕地回头看了骆闻舟一眼,怀疑他是吃错药了。
骆闻舟没有留意到自己说了一句颇有歧义的话,他略带老茧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碳素的伞柄,盯着眼前平整的青石板说:“我记得那天天气也不太好,我跟陶然一边打电话请示前辈,一边拼命往你家赶,因为情况不明,我们怕万一是一起谋财害命的案子,凶手没走远,你又不肯离开,一个小孩在那会遇到什么危险。”
费渡似乎有些动容,敛去了一脸找抽的似笑非笑。
“赶到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姿势坐在你家院门口的石阶上,”
骆闻舟说,“然后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一直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是一双清澈得近乎直勾勾的目光,好像压抑着许多未曾宣之于口的求救和期冀——尽管那少年当时的态度是克制而内敛的。
“你让我想起我师父曾经说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他年轻的时的事了,你应该都还没出生——当时有一起儿童失踪案,先后丢了好几个孩子,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放了学,该回家没回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那会咱们刑侦技术和水平都有限,dna基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确定个死者身份都是靠血型和家属提供受害人特征的笨办法,这案子最后成了个悬案,失踪的六个小女孩一个都没找回来,其中一个受害人的父亲受不了这个刺激,崩溃了,后来精神一直不太正常。”
费渡没插嘴,静静地坐在旁边听。
“他来来回回地往局里跑了上百趟,没有任何结果,案子不只这一桩,迟迟没有突破,大家的视线肯定要转移,就派了个比较能说会道的老刑警,去打发这个纠缠不休的父亲,那个人就是我师父。
接触得多了,我师父可怜他,有时候会劝他往前看,实在过不去孩子这道坎,不如趁着年轻再生一个。
他不听,没人帮他查,他就自己查,好几个月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冒出来,拉住我师父,说他找到了嫌疑人。”
骆闻舟说到这,顿了顿,偏头看着费渡的眼睛。
费渡的眼角已经彻底长开,形状依稀还是少年时的模子,内里却大不相同了,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懒洋洋的,眼睛也常年半睁不睁的,有时候他彬彬有礼地对着别人微笑,其实眼神都没对焦,充满了漫不经心,当年那倔强、清澈甚至于有些偏执的目光,一丝痕迹都不剩了。
它们好像只存在骆闻舟心里,是他自作多情的一个幻觉。
他盯着费渡发呆的时间太长,费渡忍不住嘴欠恶心了他一下,目光不怀好意地从骆闻舟的鼻梁和嘴唇上扫过,费渡压低声音说:“骆队,麻烦你一把年纪就别装纯了,你不知道长时间盯着人对视这种行为,通常是在索吻吗?”
骆闻舟身经百战,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恶心着,他回过神来,当下面不改色地回击:“放心吧,索也索不到你头上,小崽。”
俩人同时敏锐地感觉到一场战争又在酝酿中,然而此处没有陶然调停,四下雨幕接天,他们俩只有一把伞,躲都没地方躲,只好拿出理智,各自忍让地退了一步——同时扭过头闭了嘴。
好半天,费渡的眉头才轻轻一扬,不耐烦地说:“丢孩子的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跟我描述过他当时的眼神,说那个父亲的眼睛像一个冰冷的岩洞,里面有两团炽烈的渴望,烧着魂魄——我看见你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这句话。”
费渡听完,一侧入鬓的长眉高高地挑起,嗤笑了一声:“你啊,要不然是眼神不好,要不然是想象力太丰富。
然后呢?”
“他指认的是一个颇有名望的中学老师,那老师是远近闻名的好人,拿过乐于助人的公益奖,还当过劳模。”
骆闻舟说,“虽然觉得他有点失心疯了,我师父还是按着他说的去查了一下。”
费渡:“私下里?”
“那可是老师,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哪怕他是无辜的,这辈子也就算完了,我师父也只敢私下里查,查了半天,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师父更疑心是那位父亲精神有问题了,两个人不欢而散,我师父也没再管过。
可是不久……就出了一起命案。
那位父亲揣着一把西瓜刀,把他怀疑的老师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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