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夜宴

茗一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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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护蓍台位于上蔡县城东的蔡岗之上,传说上古太昊伏羲氏画卦于此,始创文字。这云护蓍台周围共有四沟,分别为台东的青龙沟、台南的朱雀沟、台西的白虎沟、台北的玄武沟。

    云护蓍台前的一水名为蔡水,传说古时有白龟浮游其中,故而旁有一白龟祠,台旁有蓍草圃,圃中筑一台,台上各作一亭,一曰先天八卦亭,一曰后天八卦亭,史书记载“上有白云覆元,下有灵龟守者焉。”所以此地便名云护蓍台。

    一名捕快迎了上来,接过请柬确认无误后,抱拳笑道:“蓝少侠,请随我来。”这捕快将抱着小齐骨的师徒二人引入一席,便又继续招呼其他客人。蓝茗不由得心道:“以捕快为管事招呼客人,只要不傻都能看出今夜的暗流涌动。”

    他不禁为曹亮的心细而赞叹,众席唯有他这一席放了两块蒲垫,显然是为了小扶摇准备的。虽然是末席,可一众客人毕竟他年纪最小,倒也不显得怠慢。

    虽是野宴却是大汉国极为正式的宴席制度,每人面前一席案几,若是按大汉礼制,主客皆当跪坐于后,便是连饮几轮酒都有规矩的。

    台上共有十五席,除了正中的主席外两侧各有七席,只不过眼下还没人入席。他举目望去,算上随从台上台下约有三十余人,他们身份各异,有官吏、文人也有世家子弟,可偏偏只有他一个江湖中人。主人们在台上正各为队伍的随意闲谈,随从奴仆们自在台下交谈,看来都在等主持夜宴的曹亮。

    蓝茗看向几名孤傲自成队伍文人们,只是不知道曹亮如何让这些自恃清高的文人墨客们,同意和自己这个江湖武人坐在一席。

    最奇怪的便是谢斐了,他坐在先天八卦亭中表情极为淡然,蓝茗便意识到谢斐一定计划和图谋些了什么,只是不知道曹亮是否有所准备。谢斐身后站着一名刀客,看其打扮似乎不像中原人,微眯着双眼站在谢斐身后,一动不动的好像山顶的磐石,也许是注意到了蓝茗的观察,他冷冷的向这边看了一眼。

    其他人只向他们师徒稍稍打量,便转过脸不理会了,多半还是奇怪蓝茗带着小姑娘,还抱着个婴儿罢。

    蓝茗洒然一笑道:“咱们也不理他们便是。”说着蓝茗带着小扶摇走到后天八卦亭中,边上有凉亭一样的围栏和石质桌椅,甚至雅致。桌上摆了些冷食瓜果,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师徒二人就在这里坐下歇着,看对面亭中的那些人高谈阔论,说是高谈阔论,更多的还是对谢家老太爷的溜须拍马,毕竟想在豫州出头谢家是绕不过去的门槛。

    也多亏了谢斐坐在了先天八卦亭中,吸引了大半客人,不然蓝茗师徒二人还真没有地方坐下歇息。

    片刻的功夫,曹亮便到了,见主人已到,大家陆陆续续的入席,只是谁也不敢先坐下,因为谢家的族长谢斐还没有坐下。

    曹亮笑道:“请谢老太爷坐主席。”他明知道这是一个过场,可他必须要谦让一番。

    谢斐得到想要的面子,笑道:“曹捕头说笑了,你是主人自然你坐主席。”谢斐转身又对众人道,“大家也都坐吧!”俨然之间他才是主人似得。一众客人见谢老太爷坐下,也都分别而坐,这一瞬间便看出谢家的影响力。

    或许是曹亮的这次夜宴目的太过于明显,多少让整个夜宴的氛围显得不伦不类。可见到曹亮那风轻云淡的表情,蓝茗便放了心,他心道:“看来只有我没做什么准备?”

    曹亮身边的县丞李凯,向前半步笑道:“夜宴之前,容在下为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是上蔡谢家的老太爷,这位是临县的文安居士...这位是项城县丞刘怀义...”伴随着李凯的介绍,席间便开始了虚情假意的恭维,尤其是在介绍谢斐之时,恭维赞誉声可谓是连绵不绝,而到了自己这名江湖人时,席间就陷入了鸦雀无声。

    “这位是少侠蓝茗。”项城县丞刘怀义冷哼一声道:“曹大人,这江湖人也配入席么?”

    蓝茗心中苦笑,他不明白曹亮为什么故意让他陷入这种局面,他也没想到席间仅仅他一个江湖人,可偏偏发难的不是以文安居士为首的几名文人,而是这项城县丞。

    “江湖人不配吗?”他站起身笑道。

    刘怀义见谢斐轻轻颔首,也站起身,脸露不屑的道:“自然不配,粗鄙武夫有何资格?正所谓侠以武犯禁,常常扰乱治安的便是你们这些江湖人!”

    小扶摇腾的便要站起身,要为师父打抱不平,蓝茗右手轻轻按在小扶摇肩膀,她只感觉一股轻轻的力道传来,竟然不受控制的重新坐了下去。

    蓝茗淡然一笑道:“史书记载,我大汉高祖,少为游侠,以仁闻名于乡里,你竟然胆敢连高祖一并骂了?”

    这刘怀义顿时满脸通红,“你!你胡说八道!高祖...高祖...”

    蓝茗心中冷笑,不给这跳梁小丑辩驳的机会,又道:“好,姑且你读书少,不知史。曹捕头入六扇门之前便是家乡有名的游侠,更曾拜师少林当过俗家弟子,是货真价实的江湖人,那你便是指桑骂槐骂曹捕头了?!”

    刘怀义此时已然慌张,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看向曹亮,磕磕巴巴的:“曹...曹大人,莫要听这小子胡说!”

    谢斐清咳了一声,心中暗骂这蠢笨的刘怀义,道;“刘县丞,今日的主人是曹捕头,你抢什么风头。”

    曹亮有意拉这少年剑客下水,因为六扇门在豫州,尤其是在这最为排外的汝南郡,可以说是掌控力一直不足,其中原因有大汉立国尚短的原因,也有世家林立的原因,在豫州南部谢家的掌控力甚至隐隐架空了朝廷。

    曹亮出任六扇门的豫州总捕头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间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人手一直不足,所以此刻他希望借助这少年来破局,毕竟从凶手手下逃脱已经证明了这少年的武功。

    曹亮笑道:“不错,今日是我六扇门曹亮宴请大家,自然可有江湖人入席,诸位都是风度翩翩的雅士,何必介怀些许小事!”

    众人一见这架势自然不再言语,说话间就有黑衣捕快上前,将已经从酒楼订好的酒菜端上。

    菜是应季的小菜,酒是温和的黄酒。

    曹亮当先为自己斟上一杯,举起杯笑道:“今夜请众位畅饮!”说罢便一口干了杯中酒。

    席间众人也都各自斟上酒,伴随着夜风掠过,一时间风中都带着淡淡的酒香味,这让一度剑拔弩张的席间暂时缓和了许多。

    “师父?”小扶摇也许是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禁有点拘束不安。

    “好好吃菜喝酒就可以了,今夜的主角可不是咱们,咱们只是露个脸儿,静观其变就好。”蓝茗随意的对小扶摇说,他可不愿意让小徒弟太过于紧张,只见他十分自然的坐了下去,也不顾众人的目光。

    他并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只是人在江湖走,自然便会卷进很多是非。但即便到了今日蓝茗也并不觉得后悔,反而慢慢觉得心里要舒服很多,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样只想着报仇,他甚至对江湖生出淡淡的依赖感,这说明他就是一个江湖人。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在座的人怎么想,可不代表他就会趋炎附势,在他眼里谢家也没什么了不起。

    酒是好酒,可席间却没有多少人喝,菜也不错,可众人紧紧吃了一两口,人人都在观察着谢斐和曹亮,他们二人不开口,席间的客人们也不开口。

    唯一不在此列的只有蓝茗师徒,他们师徒自顾自的吃着小菜,却偏偏没有喝酒,小扶摇的坐姿十分端正,就像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一样,蓝茗自己也都自愧不如,毕竟燕云山更讲究顺心意而非繁文缛节。

    席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愿打破这份沉默。

    文安居士当先打破沉默,道:“这云护蓍台的野宴,虽然没有寻常宴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常见的金碧辉煌,可诸位若是静下心细细地端详体察,这满天繁星便是闪闪发光的宝珠,高悬的明月便是璀璨的金壁,如此景色只待诸位留下诗词几首,定将可以留作日后谈资。”

    文安居士约莫五十多岁,蓄着长须,颇有风姿,众人中也只有他不趋炎附势于谢家和朝廷,既不屑又不愿。

    他以外自己在士林中的薄名可以熄灭这明争暗斗,谁知道曹亮和谢斐都不开口,众人便也不开口。他这话一出口,只有几位文人出声附和,一时间他只觉得颇为尴尬。

    只能说文安居士太过于自信了,他恐怕是宴席中唯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人。

    小扶摇见他出糗,不由得扑哧一笑,掩着嘴低声道:“师父,这文安居士可太好笑啦!”

    蓝茗笑着点头道:“不错,是有些可笑,也难怪他不出名,只能以几首不入流的诗词自称文安居士了。”

    文安居士众人自然听见师徒间的谈笑,不由得大怒,这文安居士站起身,怒叱道:“你一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妄自谈诗!”

    曹亮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他也不曾想这少年竟然招惹文安居士,谁知此时蓝茗竟然也笑着看他,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心道:“这小鬼当真不肯吃亏,我逼他入局,他便搅乱棋局,我且看看这少年如何应付。”

    曹亮打定了主意,也不开口阻止,那文安居士见曹亮无意袒护这少年,有意刁难一番出口气,便道:“好一个信口雌黄的小儿,你既然称在下的诗词不入流,那你便做上一两首诗词,让老夫开开眼便是!”

    几名文人也都附和叫好,他们可不相信这少年剑客懂诗词歌赋。

    小扶摇有些担忧的看着蓝茗,蓝茗将怀中的婴儿交给小扶摇,低头笑道:“看为师怎么灭灭这只会夸夸其谈之人的威风。”

    小扶摇见师父自信的表情,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文安居士见这少年如此目中无人,怒道:“好!那你我便以明月为题,看谁作出的诗词更好!”他当先发难,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已经作出一首以明月为题的诗,为了折这少年锐气他才出此下策,好在他还从未与人分享那首诗。

    曹亮大笑道:“哈哈!好那两位便以一炷香为限,由在座众人评判可好?”

    见二人无异议,便有捕快去旁边的伏羲庙中借了一根香,曹亮亲手将香点燃。

    几缕香丝飘起,这文安居士便望月踱步起来,几分潇洒风度引来数人叫好,蓝茗见状也不慌忙,便坐在案几之后看着踱步的文安居士,一众客人以为这少年放弃了比试,不由得嗤笑出声。

    稍待片刻,文安居士见长香已燃烧近半,又见那少年看着自己毫无动作,他只道那少年已经知难而退,不由得傲然一笑道:“我已作好了!”

    文安居士双手负在身后,轻轻踱步道,“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相思不能寐,泪下沾裳衣。”

    “如何?”文安居士负手而立,看向蓝茗,他相信自己的这首诗是他的巅峰之作,谢斐眉头微皱,暗道:“莫非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蓝茗淡然一笑,脸上尽是傲然之色,“好诗,只是不知哪位女居士所作?”

    “你!你!”文安居士听见这话顿时满脸通红,一时间竟然气的也说不出话来。

    蓝茗又道:“诗自然不错,只是堂堂男儿竟然作那小女子的扭捏姿态,不禁让人感到好笑!”蓝茗这话一出,席间众人皆为不满,以那几位文人反应最为强烈,若是不是看着他佩剑,早就一哄而上不顾斯文了。

    蓝茗笑了笑张口便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蔡水近酒家。

    歌女不知亡国恨,

    笑颦犹唱后庭花。

    恰巧此时远处的蔡水上飘来一艘小舟,正应了蓝茗这首诗,文安居士哪里还听不出这少年诗中的讽刺,当下却是将他比作了忘记亡国仇恨的歌女,他只觉得心中羞愧恼怒,慌慌张张的掩面离去。

    众人听了蓝茗这诗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们多为韩国子民,成为大汉子民也才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前的亡国之恨早已经淡去,众人不由得感到羞愧难当。

    谢斐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恼怒,因为谢家之所以经历朝代更迭后,反而日益兴盛的关键原因,就是他毅然决然的带领谢家投降汉军,因此当年汉军才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豫州。

    谢斐端起酒杯笑道:“好诗!的确是好诗!诸位当满饮此杯!”在座众人虽然都一饮而尽,却面带凄然之色,更有羞愧者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