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生

绮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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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荷香苑里前院的荷花池传来一声轻响。

    但夜色依旧,雪花飘飘撒撒地落下,此刻到处一片白茫茫,寒夜长长,丫头婆子们都睡得很熟。

    一两个黑影快速而安静地消散在雪白假山深处,落雪很快掩埋了他们的足迹。

    等一夜雪尽,日上枝头,外面隐约有仆从洒扫的声音,阁间值夜的婢女玉燕慢慢睁着迷糊的眼睛,洗了把脸,再到她主子床边时,似乎约约看到粉色帐子里平整的床褥。

    她突地一惊,轻声唤着,“夫人,夫人,夫人。”

    却一丝响动也无。

    她毕竟也做了两年的贴身婢女,便直接伸手撩起了帐子,一探眼,却惊着了,被褥整整齐齐,空无一人。

    她突然奔向外间,也不见夫人,只有几个婢女在打扫。

    另一个大婢女端着托盘进来了,是玉枝,她笑盈盈地,“怎么,夫人又不愿起了吗,这小米粥好了,我送去,你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吧。”

    “夫人不在床上,夫人不见了,我一醒来,她就不在!”玉燕有些惶恐地拉住玉枝。

    玉枝是夫人的陪嫁婢女,闻言深深皱了眉,严声到,“说什么傻话,没睡醒么!”立刻快速奔进了内室,却见,空无一人。

    她也有些傻了,大声喊起来,“夫人,夫人,夫人,你在哪呢?”

    她奔向外面,立刻喊人去找,“夫人可能早起赏雪去了,你们快去找找,快去!”

    都知道玉枝姑娘是个严厉的,院子里扫雪的,立马四散去找。

    玉枝也大声在院子里喊,“夫人,夫人,夫人,你在哪?”

    早晨的阳光起来了,没有风,她的眼泪却一道道流下来。

    前些日子,夫人与姑爷又吵了一架,姑爷更是打了夫人一掌,夫人气极,这些天落雪,她更是都晚起了些,可今日,却不见身影。

    找了大半个时辰不见人影,她已经伤心得不行,却见周围还是有两个婆子在悠闲地打转闲聊,她大声喊起来,“郡主,郡主,”婆子才想起来,这位夫人还是个郡主,便也假装慌忙地找起人来。

    这时王侍郎已来了,他正要出门去早朝,却有个小丫头哭着来说夫人不见了,求着他来,现在听到婢女在喊郡主,他忽地心中一股怒火。

    郡主,元郡主李姮元,大齐人皆知的跋扈悍妇,气死生母,当街驱打皇表嫂,谋害庶子,私自对婢女动刑,便是他的夫人。

    因她是郡主,便娇生惯养,娇纵无理,利欲熏心,喜欢控制别人,自己无子,便污蔑他的妾室,残害他的子嗣,时不时还大吵大闹一番,气得他的父母病重,逼得他身心不安。

    他正端坐在正间,兀自气着,他想这是不是李姮元的又一个把戏,为了让他来见她,却见一个小丫头慌慌跑过来,“老爷,荷花池雪化了些,似是有个人,玉枝姐姐已经跳下去了。”

    等一众人齐齐奔过去时,正见玉枝抱着夫人的尸首在岸边,大哭大号。

    这池子是李姮元自己要凿的,她知道王侍郎喜欢荷花,便偏要自己的院子里有一池荷,为此还特意让人教了玉枝和玉燕两人凫水,她说,万一哪一日她不小心掉进池子里,玉枝她们便可来救她。

    可现在,玉枝把她救起来了,她却早已没了呼吸。

    怎么办,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在荷花池里泡了一夜的王夫人,已经丑的不成样子,王侍郎看了一眼后,便移开了眼,嘱咐管家等人筹备后事了。

    远远,他的表妹,张姨娘捏着帕子擦眼角,匆匆过来,一脸惊吓,柔柔唤了声老爷。

    他拍了拍她的肩,便柔声安慰。

    张姨娘轻轻发问,“表哥,这,这郡主突然投池自尽了,陛下会不会怪罪?”

    当今陛下,是昔日五皇子,即是李姮元的五表哥,自五皇子即位,便对李姮元照顾有加,时常召见赏赐,众人也私议二人苟且。

    可从几月前起,陛下便再没召见她,且还对王侍郎暗示,要管教好自己的妻子。当时王侍郎是气的,可现在却是安心。

    张侍郎缓步往回走着,低声道“无事,陛下已经几个月不见她了,想来也是厌烦了她。况且,她是自己投池的,与何怪罪?”

    张姨娘战战点头,王侍郎又说,“虽说她已与李家不复往来,你还是找人去李家报丧吧。”

    安郡主当年抗旨不嫁给四皇子,生生气病自己的母亲,清如公主是先皇的唯一同胞幺妹,而她便是清如公主唯一的孩子。

    后来她硬是嫁给了新晋探花郎王元知,便是王侍郎自己,嫁过来不久,清如公主便病死了,后来她又卷入皇子夺嫡之间,便又与李家人发生冲突,殴打堂姐,便是三皇子妃,便是与父亲也决裂了,声名狼藉,把王家也弄得不安宁。

    直到五皇子登基,众人对她的批判又加上了不堪二字。

    当天,李家人得知丧报之后,李驸马,她的父亲带着侄子来了,他直接提出要带走女儿的尸身,这自然是与礼不和的。

    不过李家,以李氏无子,求和离一书,便硬是带走了,她的婢女们也是走的走,留的留,不过一个时辰,他便与她彻底两清了。

    王侍郎还是得了几天假,他看着府里上下在处置铺陈的白幡,裹成一堆一堆,与茫茫雪地一色,他忽然忆起,他初见她时,也是飘雪时节。

    他刚刚上任,还只是翰林院一个编修,一日晚归,步行归家,便在御街旁河边看见一个女子,穿这白毛大披风,站在雪堆旁,动也不动,身边一人也无。

    当时已近暮色,下着大雪,街上行人稀少,河边又多风,更是无人。

    他突然便生了恻隐之心,带着小厮走上前去,却见她泪流满面,且姿色甚妍,一时更是看呆了,怔怔看了好久,才默默递上一方素帕。

    那姑娘只一把抓过素帕,又哭了起来。

    他默默陪了好久,默默在一旁举着伞,大约过了一刻钟,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腿麻了,烦请帮我叫一辆马车来。”说罢便直接朝雪地坐了下去。

    他立刻吩咐小厮叫来马车,还好心地送了她归家。

    因此便是认识了她,也自报了姓名。

    也是知道了,她哭的原因,听问元郡主拒旨赐婚,便是不想嫁人而哭吧。他当时觉得有趣。

    可一年以后,至很久以后,他都后悔他的那次恻隐之心。

    ……

    李姮元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玉枝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地扶着一副棺木,而父亲在前面穿着黑衣骑着黑马,不曾回头。

    转而,她见棺木进了公主府。

    她眼皮有些昏昏沉沉的合上了,她想,母亲呢,那是母亲吗,一想到母亲,她便难受地想哭。

    虽是她从不喜欢在人前哭,却是忍不住,泪流了下来,一张嘴,便听,是“哇”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