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灾乱

向西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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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一开始之时,人们还会用柴火烧水饮用,而这个时候,渴了的人就随意抓起一把冰雪塞进嘴里,忍着入髓的冰寒随意嚼化了吞下。

    路旁的树的树皮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这自然不是冰雪冻坏的,而是饥饿的人们没有粮食之后的不得以的做法。

    树皮、草根……等等这一切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吃了,经过了一个月的严寒之后,许多人家的储粮已经见底,这个时候有再多的钱财也无人再出售粮食。

    生命终究比钱财要重要。

    而内城的情况却与外城迥异。

    在外城城民正在为生存的口粮忧愁的时候,内城的老爷们、太太们、少爷小姐们个个都奔波于各个酒楼,应酬着各处宴会。

    宴会上的肉食堆满了餐桌,美酒一坛一坛开着,参与宴会的贵人们的胃口不大,每个菜随意夹了几筷子后便放下了,一场宴会下来,桌子上能剩下大半酒菜。

    这些酒菜连他们的下人们也不吃,直接倒入水沟里,他们自会去吃新鲜的,不在意这些肉食。

    而巨富小姐们看多了言情读物,都会有一种伤春悲秋哀冬的情绪。

    每到这个时候,小姐们堵物思怀,披着鲜丽的裘子,由侍女们打着伞走到庭院之中,踮着脚尖怕踩折了花圃中的花草。

    哎你看那朵花儿被白雪压垮了多可惜呀,啊你瞧这株草儿被冻坏了好伤心啊……

    末了,伸出纤纤细手,从怒放的梅树底下拾起刚被风刮落的梅花花瓣放在挎在手腕的花篮子中,嘤嘤哭了几声,吩咐侍女挖个小坑,自个儿将一篮子花瓣放到坑里去,再用白雪掩埋起来。

    最后,再掩面哭泣了一番后,觉得这般哀冬做得到位了,款步走回屋中,脸上兴奋问着身旁侍女今晚要去赴哪家的宴会……

    外城民众忧的是命,内城贵人忧的是赴宴衣着是否体面;外城民众葬的是人,内城小姐葬的是花。

    呵呵,讽刺,真是讽刺。

    ……

    刘平是外城当中一个极其普通的人。

    这个冬天,这个冬天所有的厄运都好像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先是自家屋顶被积雪压垮了,好不容易用家中半数粮食请人来修好,家中三岁小儿和八十老母却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每日喝着草药吊着命,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会离去。

    冬天刚过了一半,他家的粮食便见底了,为了节省粮食,他与自家婆娘每日一顿,只是每日额外煮一些小粥给小儿老母解解饥饿。

    看着婆娘已经皲裂的嘴唇还有日益蜡黄的面庞,他的心就不是滋味。

    这一天一有时间他就拿起家中的砍刀磨了起来,婆娘问起就说是去后山寻些柴火。

    于是在这天夜里,感受到家人都睡着之后,刘平悄悄起身,轻轻地穿好衣物绑好裤腿,别着砍刀披着大衣就出了门。

    夜里静悄悄的,除了呼呼的冷风与飘落的雪,再无他物。漆黑的夜里,刘平缓缓走在街道上,朝着内城而去。

    冬日一到,那些内城巨富们往内城墙上投入了更多的护卫,防止外城贫民的偷盗。

    刘平不从大门走,而是到了内城墙一处相对较僻静之处,这一处有一个狗洞,从狗洞里穿过去就能到达内城里边。

    狗洞很小,约莫只有三岁孩童的高度。刘平身材高大,面对矮小的狗洞,他只能趴在地上慢慢小心爬过去。

    地上冰冷的积雪糊满了他的脸,刺骨的冰寒不能让刘平稍微哼一声。费了很大的劲后,刘平才从狗洞里钻了出来,他拍去身上的冰雪,认了一下方向,他记得从这里往前一直走,便是巨富柳氏。

    没错,刘平要去柳氏盗粮,虽然被发现下场会很惨,但是若是小心一些搏一搏,家中过冬的粮食就有了,否则一家人只能挨饿死去。

    刘平很幸运,看守柳氏后门的守卫正在打盹,他小心翼翼地避过这些守卫后,顺利地来到了柳氏的粮仓里边。

    方一到粮仓,他便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

    庞大的粮仓里,一头头死去的巨大荒兽静静地躺在粮仓当中,另一处,一袋袋精细白米堆积如山,而后还有被冰冻住的瓜果蔬菜……

    刘平不敢耽搁,他的心跳很快,他取出打满补丁的布袋,胡乱装起了粮食,然后准备离去。

    但是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他的心跳骤止,一阵亮光照亮了这个庞大的粮仓,他身前死去的巨兽眼球反射着亮光,正好对着他的脸,似是在嘲笑他。

    他手中的布袋“嘭”地一下掉在地上,灯光将黑暗照亮,唯一熄灭的,是他内心刚刚升起的希望。

    他霍然转过身来,在明亮的蛟油灯的照耀下,是一张惊恐与慌乱的脸庞,刘平抽出砍刀,不顾一切地朝身前砍去……

    ……

    “噗”一声沉闷的声响将柳氏门前的冰雪砸出一个大坑,洁白的积雪中,渗透着鲜艳的红色。

    “什么狗东西,竟敢来柳氏偷粮,把他吊在内城门上,看那些贱民还敢不敢来!”

    天上的雪一直落,很快便将这抹刺眼的红给覆盖。

    是什么让这群原本善良的人们干起了偷盗的坏事?又是什么让一个高大男人弯下他的躯干,扔掉他的尊严,从狗洞当中钻过去?

    ……

    接着第二日清晨,带给这个小城的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与几声妇人的哀嚎,还有一个家庭的毁灭。

    内城门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凝望着那具尸体的人们沉默、哀伤,可却没人敢去斩断勒在刘平脖子上的麻绳,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内城墙上的人们在笑,内城墙下的人们在哭,究竟是他们在笑他们的哭,还是他们在哭他们的笑?

    ……

    日子还在继续,继续的还有对未来的迷惘。

    外城的枯树剥皮与内城的酒池肉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亦或是一个巨大的悲哀。

    刘平的死撕裂了内外城之间原本那层薄薄的布,平民们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辛苦得来的粮食要落在内城富族的口袋里?为什么一墙之隔会有天与地的差别?

    于是人们开始布满,开始躁动,越来越多的人趁着夜色越过那堵低矮的城墙,去偷来生的希望。

    富族再强他们也不怕了。

    饿死与打死有区别吗?

    至少被打死的还努力争取过。

    人们从单独行动到成群结队,引起的骚乱越来越多,维持秩序的城检司人手越来越不够用。

    好运一些的抢来了过冬的粮食,运气差一些的被城检司与府卫殴打,最后不死也会被压入牢中。

    人们越来越躁动,人性的阴暗面慢慢呈现。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这座边远的小城中。逐渐出现了燥热,燥的是人,热的是脑,冷的,却是血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