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庞元省的蔑视

莫松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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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呵气成霜!

    单薄而破烂的衣衫下面,枯瘦的躯体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哇、哇!”

    万籁俱静间,偶尔会传来寒鸦的悲鸣。让肃杀的局面,又多了几分萧瑟。

    这一份凄凉,让人的心头蒙上了不详。但没有人任何人抱怨,哪怕手已经冻得青紫,也不敢放到嘴边暖和片刻。

    看到这一幕,一个穿着六品服色的文官笑道:

    “大人,我军可用!”

    听到这句话,庞元省缓缓放下手里的书卷,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用兵无非一个严字,严军律、严行为,便是正人,便是强军!那些卑贱武人却丧心病狂,罔辜君恩、无视神州板荡。只知道要钱要粮,动不动就以哗变相要挟。今日不过诛杀些跳梁小丑,这歪风便荡然无存,可见事在人为啊!”

    六品文官笑道:

    “高明,果然高明。孙宇庭米粒之光尔,岂可及您万一。可惜如今朝堂奸佞执权、众正隐退,否则委大人以全权,西北乱事早定矣!”

    庞元省傲然一笑,端起身侧的那杯参茶,轻轻呷了一口。

    “髡贼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老夫早已算准了他们要来。如果按那武夫的筹谋,必然是在山口设伏。且不说胜负如何,我朝天兵居然如此猥琐,传扬出去徒增笑耳!”

    六品文官有些不屑的说道:

    “鄙夫怎知筹谋为何物!那厮们日间斗鸡走马,夜宿勾栏妓家,论起喝酒有十人不当之勇,一旦上阵两腿瑟瑟只欲奔逃,国之耻辱也!”

    庞元省叹了一声。

    “武夫可恶,武夫可杀。国之强大,在德不在勇,如天下悉用正人,又有何事不成。就是阻布、夜陀也必然羞愧不敢犯边。正是武人可恶,撺掇圣上开边挑衅,如今国土并未扩大,国库倒是支撑不住了。

    今上又要开商税,又要建立市舶司,用的偏偏又是阉人,此岂能长治久安?如今的内阁中,众正悉皆辞退,上位的几个奸佞却只知附和上意,还给江南数省下了定额。不过杭州牧李维忠公,只上缴铜钱二百文,说是老妻织布所得。”

    六品文官不禁拍了一下手掌。

    “好!此不啻于给真贼子当头一棒,阿谀奉承的小人,羞愧不羞愧也!”

    庞元省又冷然说道:

    “西北三州酷寒,盗匪、蛮夷横行,此为国之疮痈,辉山众正早欲放弃!专保蜀州、晋州、冀州,如此一来国用便无捉襟见肘之患!

    今上,以祖宗之地不可弃为由横加拒绝。如今边事渐渐糜烂,又要增收赋税,此真昏庸之举。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次荡平髡贼,吾欲乞骸骨回鲁州,入辉山书院再学十载!”

    说到这儿,他将身上的黑狐裘大衣脱掉,走到火盆前,往里装了几枚香炭。

    “呼!”

    凄风卷过,帐篷的门帘猛地被推开。几名俏丽的丫鬟,赶紧用手将它压住。

    但庞元省还是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恨恨的说道:

    “吾思鲁州之温和也,辉山之醇厚也,约三五同好,在家中置酒高谈,不亦快哉!此间只有粗粝茶饭,岂是文臣为官处,国家负吾也!”

    就在他抱怨之时,甘州卫的统领也在嘟囔着。

    往日养尊处优的人物,如今正缩在一个坑中瑟瑟,青紫的嘴里还发出颤抖的声音

    “怎么还没来?”

    他的身边,几个部下却低声怒道:

    “来了也打不成仗,弟兄们都冻得不行。”

    出城之后,士兵们再没生过火,因为那个该死的庞州牧不许。如今不要说是干粮,连水都成了冰块。饥寒交迫下,每天都有一两百具尸体要扔掉。

    统领一下急了,跳起来说道:

    “禁声,你们想死也别带上老子!”

    出门一路,也杀了一路,杀的都是带兵的军官。

    有怨言,杀!

    有喧哗,杀!

    甚至连掉队的都杀掉!

    拼凑的八千甘州卫军,如今只剩下不到六千,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

    尴尬间,众人的肚子同时叫了一声。

    “咕噜!”

    没有谁发出嘲笑,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嗅着。而那股诱人的香味,一直在鼻尖萦绕,勾起了一阵阵的饥火。

    “庞州牧又在烤羊肉!”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的肚子更是叫得厉害。

    “妈的,只许州官烤肉,不许咱们生火,这些狗日的文官!”

    “别人是东华门唱名的文曲星,咱们就是群该死的武夫,能比吗?”

    “以后老子的儿子都他娘的读书,再当什么大头兵,直接打死!”

    军官如此,士兵们就更是不堪。烤肉的香气引起胃囊一阵阵的收缩,不少人只觉得眼前有片片的黑块飞舞。趁着州牧府标营也去午饭,他们赶紧掏出裹在腰间的面饼。

    已经有些拉丝了,但不吃一点的话,人肯定要被饿死。只是他们还来不及啃上一口,就听到了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

    似乎是长笛,还有锣鼓的鼓点,乍听上去还很是悦耳。

    正在诧异的时候,只见一面红旗下,穿得灰不灰、绿不绿的家伙,整齐的从山口中走出来。

    “嘟嘟!”

    随着一声号响,纵队忽然停下,然后就在哪儿不停的踏步。

    这时,甘州卫的一个军官大吼道:

    “髡贼,敲钟示警!快,敲钟示警!”

    “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让士兵们变得无比惊恐。他们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一切。

    髡贼的纵队,已经变成了三道横队,而那整齐的阵势是前所未见。

    喧哗声中,庞元省缓步走出帐外,冷笑着望向远处的虞军。

    “不过三千余人而已!告诉下面的军士,今日破贼每人钱帛五百文,另赏赐牛羊若干,有胆敢退后者,杀!”

    那些将官听了只是冷冷一笑。

    朝廷用兵作战,士兵开拔钱为两贯。如今只剩下五百文,看来其他的钱财又被漂没了。

    但这又能怎么样?

    所有的钱财都被文官管着,甚至给养也要贿赂才能拿到手,一旦有所争执,倒霉的总是武人,他们能选择只有忍气吞声。

    “是!”

    看那些武将离开,一个丫鬟赶紧将黑狐裘披在庞元省的身上。

    “老爷可别冻着。”

    庞元省轻轻一笑。

    “不碍事,这一次打败那些髡贼,吾等便泛舟湖上。享山水之明媚,品春秋之丽色,再不与鄙夫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