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雨欲来

北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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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清舞出现的附近就是荣品文化的展馆,她一驻足,慕名而来的粉丝全都看了过来,那些或打量或探究的眼神,真是让人觉得窒息。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戚年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在路清舞有些诧异的眼神里,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路清舞怔了片刻,问:“不想见到我吗?”

    戚年挑眉,轻笑,咬字清晰地回答:“不想。”

    她把双手插进口袋里,面上淡定从容,手心却微微有些发汗。

    路清舞表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随口问起:“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今天怎么过来了?”

    戚年心里暗讽:几年前就撕破脸了,这么多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现在装什么旧友重逢?

    但无论心底怎么讨厌,表面的功夫依旧要做。

    现在不是在私底下,她想翻脸就翻脸。如果真这么做,不用明天,晚上微博就会彻底炸开。

    她如今,早已不是当初只能被拿捏的小透明。

    用力地捏了捏手心,戚年装作不经意地瞄向荣品文化的展馆,岔开话题:“听说今天是你的新书发布会?”

    路清舞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和善地提出邀请:“要一起过去吗?”

    “不了。”戚年弯了弯唇角,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些锐利地盯了她一眼,“我没这闲工夫。”

    后面那句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见路清舞目光复杂地看过来,纯良无害地笑了笑,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很大度地祝福,“新书大卖。”

    周欣欣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两个人格外“友好”的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虽然她这一路疾跑,满脑子都在预演戚年忍不住把人揍了之后她要怎么公关、怎么应对,还不停地祈祷戚年千万别被路清舞激怒留下把柄……可直到亲眼看着戚年淡定从容地面对路清舞,落落大方不计前嫌的样子,有那么一刻,她宁愿戚年可以不这么理智。

    曾经被逼到差点自杀“七崽”这个化名,那完全是一见面就要干一架的大仇啊!哪能真的就……云淡风轻不计前嫌了?!

    周欣欣轻吐出一口气,正了正衣领,把档案袋抱在怀里,装作只是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七崽,可以走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戚年刚转身,被周欣欣挽住胳膊,“从卫生间出来就不见你,找了你一路。要是你在这里走丢了,我回头得被主编大人鞭尸挂墙头。”

    话落,她笑眯眯地抬起头,装作刚看到路清舞一样,微微颔首。

    人群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猜测戚年的身份,被周欣欣开口一证实,有些诧异,也有些惊喜,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路清舞收回打量的目光,也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见。”

    晚上见?

    戚年皱着眉头看了周欣欣一眼,无声地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周欣欣刚要解释,眼看见已经有人举起手机要拍照,挽着她就转身离开,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戚年暂时还没有公开露面的打算,会馆是不能回去了,周欣欣就哄着她去主编的车上等着。

    再等一小时,该结束的结束,约好的有个饭局,除了蔓草分公司那人精一样的主编、代理各项版权的经纪人,还有一些影视公司负责影视版权的代理人。

    出席的不只戚年这个漫画圈的,还有不少作者圈的大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路清舞也在今晚饭局的受邀之列。

    戚年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的情绪复杂得都能煲一锅鸡汤了。

    周欣欣陪着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等那阵明显不悦的青白渐渐褪去,知道她是已经消气了,这才敢问:“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

    戚年心里的抵触情绪还很强烈,也没听清楚周欣欣说了什么,点点头,“好吧。”

    周欣欣轻手轻脚地迈出来,关上车门前,还有些不太放心地确认,“你不会丢下我跑了吧?”

    戚年这才抬起眼,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问:“我像这种人吗?”

    周欣欣摆出一副“是你自己要问我的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的表情,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你之前就跑过一次。”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哦,想起来了。周欣欣这个智商感人的家伙,之前还给她介绍过男朋友,结果她没去,黄了。

    想到这儿,戚年立刻龇起白森森的牙吓唬她:“你还敢提!”性质能一样吗!

    周欣欣缩了缩脖子,关上车门就溜了,走出几步,这才揉着嘴角笑起来。

    今晚的饭局无论是对谁而言,都是一个机遇,戚年好歹也在这个圈子里混迹了多年,知道这种饭局,名义上是大家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但很多资源、渠道,就是从饭桌上打开的。

    周欣欣之前怕她拒绝,还耸人听闻地给她科普过。去年这个饭局上的影视版权交易超过了千万,签走了两个大IP,还有一个当红作者的畅销书。

    她知道戚年虽然对金钱有追求,但诱惑还不够大,就往“身价”“话语权”“地位”上引……还真让戚年心动了一把。

    因为周欣欣知道,当年的事对于刚入画手圈没有地位、没有身价也没有话语权的戚年而言,是多大的一个打击。

    车里的暖气足,待久了有些闷。

    戚年开了车窗透气,吹了一阵地下车库里的冷风,早晨被压下去的头疼又被引动。她关上车窗,有些烦躁地摸出手机,盯着通信录里纪言信的名字良久,拨了个电话过去。

    纪言信正陪着老爷子在东篱看戏,手机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和老爷子交代了声去外面接电话,这才握着手机离席。

    戏台子搭在东篱山下一处私人的会馆里,会馆的主人和老爷子一般年纪,把这个私人会所布置得像北巷古城的园林,古香古色,极富有韵味。

    戏台子的院外高台上不知道种的什么花,吐着艳色的花蕊,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纪言信拈了一朵在指尖把玩,就斜倚着石门,接起电话:“戚年?”

    戚年都准备挂断了,听到他的声音,又赶紧凑回耳边,轻声埋怨:“我还以为你不接我电话。”

    “陪老爷子在看戏,戏台太吵听不清你的声音,所以走出来才接。”纪言信轻捏了一下两侧的太阳穴,他对戏曲的欣赏能力实在有限,陪着老爷子听到现在,头疼得不行。

    “看戏?”戚年的眼睛一亮,好奇地问,“Z市哪里能看戏?”

    “东篱山。”纪言信松开手,看着被他压在指尖的花朵缩回去,看着远处的落日,眯了一下眼睛,“喜欢?”

    “喜欢啊。”

    以前还小的时候,戚年的寒暑假都在奶奶家过。奶奶住的小镇,经常会搭起戏台子,请戏团的来唱戏,一唱唱七天甚至更久。

    她总是被奶奶抱在怀里一直听到两眼皮打架,等结束时,被裹着小棉袄坐在奶奶三轮车的后座上,就着夜色一摇一晃地回家。

    “我奶奶以前还让我跟着镇上那个图书馆的馆主学唱戏,结果我刚被送过去,就因为嗓子不行被打包退了回来。”

    纪言信静静地听着,偶尔她停下来时,又不动声色地抛出一个问题让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听着她温软的语调,眸色却一点点沉下来。

    他知道,她不开心了。

    上次听她这么喋喋不休的还是开学那晚,为了李越和刘夏的事情,他送她回家之后,她就是这样边洗着草莓边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想着她埋着脑袋、红着眼眶的样子,纪言信突然就有些心疼……舍不得她难过。

    这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内聚集发散,让他有片刻的怔愣,但,也只不过一瞬。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老爷子看完戏,和老朋友吃过饭最早也是晚上八点了,没再犹豫,抬步往停车场走去。

    戚年和他没有中心地闲聊了半个小时,心里一直积郁的闷气不知不觉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时才开始反省道:“我是不是占用了你很多时间?”

    “能占用我时间的除了工作就是女朋友,你属于哪种,嗯?”他的声音低沉,又故意地扬着尾音“嗯”了声,就是笃定她吃这一套。

    果然,那端的呼吸声乱了乱。

    再开口时,戚年的声音已经小了好几度:“你没事别撩我啊,不然……”

    说是警告,语气却软得像在撒娇。

    周欣欣给戚年温了旺仔回车里,打开车门刚叫了一声名字,就发觉她在打电话,立刻放轻了动作,关上车门。

    周欣欣掰掉易拉罐上的拉环,又插上了一根吸管,把牛奶递给她,示意她趁热喝。

    戚年低声说了谢谢,也不好晾着周欣欣继续煲电话粥,正打算结束通话。纪言信先问道:“要不要先挂断电话?”

    戚年咬了咬吸管,很轻地“嗯”了声。

    路口红灯。

    纪言信缓缓停下车,换只手拿手机,“想我的时候准你发短信骚扰我。”

    挂断电话后,戚年反手握着手机,掩住偷偷上扬的唇角。

    积郁在心口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周欣欣摁住在心尖上到处撩动的小猫爪,搭住戚年的肩膀,温声关怀道:“心情调整回来了?我知道你看见路清舞跟看见苍蝇一样,避之不及。但这次……”

    “不怪你。”戚年一口口啜着旺仔,手指沿着拉环转了好几圈,“最糟糕的时候都已经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心里有点厌烦。”

    周欣欣满意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

    吸了口椰汁,周欣欣喟叹了一声,撞了撞戚年的手肘,“我刚出去可不只买饮料,我去打听消息了。”

    戚年疑惑地“嗯”了声,“什么消息?”

    “今晚这场饭局的名单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确认了,不可能漏了路清舞这个名字,我就好奇地找圈内人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戚年无声地用眼神鼓励。

    “还真就是今天临时插队。”周欣欣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路清舞和荣品文化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对外说续约的条件没谈拢,可内部走漏的风声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闹到最后,路清舞待不下去,打算单干,你别看她近半年各种签售会新书发布会书友会的,都是自己跟公司谈来的。”

    戚年对此不以为意,“会为自己争取只能说明她不傻。”

    虽然戚年对路清舞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每次提起这个名字都恨不得上去碾几脚,哪怕不想承认,路清舞的确是个聪明的人。

    她善于伪装,也善读人心,她做事从不会不经大脑思考,目的性强烈,野心十足。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短短的数年,一跃成为漫画圈内知名的漫画家。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起过,我有个朋友就在荣品文化吗?路清舞原先的编辑突然被调职,就换成了她接手路清舞。”周欣欣眼巴巴地看着戚年,期望她能回忆起来。

    戚年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有了那么点印象,“是不是说发现她撞梗那次?”

    “对对对。”周欣欣一拍大腿,声音顿时高了好几度,“这个就涉及真实的内部大料了。她的编辑才不是毫无原因被调离岗位,荣品不是出了个网站吗?他们内部有个变态的规定,在职期间的编辑写书,必须要签在荣品,出版等各项版权事宜都要给荣品。想当然的,那稿酬分成也很坑,所以路清舞那编辑就瞒着很多人,悄悄签了外站,被举报了。”

    戚年挑了挑眉,八卦之心成功地被周欣欣全部挑起,“然后呢?”

    “这事那么隐秘,想也知道路清舞的编辑没蠢到昭告天下啊。但当初也只是怀疑路清舞,结果年会上的时候,荣品文化的版权经理说漏嘴了,把路清舞给供了出来。据说那天晚上就闹翻了,差点把场子都掀了。”周欣欣摸着下巴,一脸的感慨,“我当初就警告她了,路清舞不是什么好人,她还以为我是想挖墙脚在挑拨离间,现在真相大白了吧!”

    戚年没作声。

    手指摩挲着微凉的罐身,低垂了眼。

    周欣欣总算意识到自己已经跑题太远,忙把话题绕回来:“这个是前因,你也看见过,路清舞当初抱上这个编辑大腿的嘴脸,不过这个编辑有如今,也一点都不可惜……”

    戚年当然知道。

    因为当初,那个编辑最先看中的作品,是戚年的,哪怕后来她知道作品版权真正的归属是戚年,也依旧为了那么点线上人气,装聋作哑地选择了路清舞。

    “听说荣品花了大力气想挽留路清舞,但因为这个‘皇亲国戚’横加阻拦,没成。所以对外是说续约条件没谈拢,只有荣品内部少数几个知道,是因为路清舞私下举报了她的编辑被发现,闹到待不下去。”周欣欣格外解气地哼了声,小口抿着椰汁,边抬眼打量戚年,“我听的时候都想拍大腿叫好了,你怎么没点反应?”

    戚年回视她,问:“你是在怂恿我落井下石?”

    周欣欣啧了声,对她不以为然的语气有些不满,“你就不好奇荣品都花大力气挽留路清舞了,可为什么最后走的还是她吗?可不只因为那编辑是‘皇亲国戚’。”

    戚年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了。

    路清舞在圈内的人品委实不算好,惯抄,因为被抄的都是小透明,粉丝也总是对此视而不见,惹急了就组织大部队去攻击小透明,嘲讽对方眼红想炒热度。

    每每到最后,维权的事情都是不了了之。

    除了这些之外,两个人几年共事,肯定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不管路清舞是出于哪些原因举报了她的编辑,但能肯定的是,路清舞被逼走,少不了是受了她编辑的威胁。

    那么显然的,报复的最佳时机来了。

    戚年皱起眉头,刚要说话,被周欣欣按了一下手背。

    下一秒,被周欣欣称作“人精猴精各种精”的蔓草分公司的主编拉开车门上了车,见两个人都安静地坐在后座,有些诧异地转身看了过来问:“聊什么?表情有些沉重啊。”

    周欣欣这一下午的时间已经跟主编混熟了,攀着椅背笑眯眯地探出半个脑袋,“主编大人,我们要出发了吗?”

    “嗯。”主编拉了安全带扣上,随口回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话落,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两个人一眼,“不用太拘束,就当是认识认识朋友。等会儿要是有哪家表现得特别有兴趣的话,也别紧张,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周欣欣狗腿得简直想上去给这位帅主编捶肩膀,“主编大大你可要不遗余力地罩着我们,最好是能敲定一笔啊,这样我奖金就有着落了。我奖金一踏实,可以偷懒一年了。”

    主编侧头睨了眼周欣欣,笑得温和,“我怎么记得你下午还说,回去就申请调到Z市来?哪怕分公司事情多,看见我就动力满满。”

    说完,跟没看见周欣欣脸上那精彩的表情一样,淡声补了一刀:“原来是哄我玩的啊?”

    戚年看着周欣欣那吃瘪的样子,忍了忍没忍住,咬着吸管转头看向车窗外,咧了咧嘴。

    下一刻,就被周欣欣拧着胳膊肉狠狠地叮了一圈。

    饭局定在盛远酒店。

    起先周欣欣说“就算谈不成你当捡个便宜吃顿大餐”时,戚年还真不信……往年周欣欣夸下海口在事后往往都会被打脸打得鼻青脸肿,可这一次,还真的没夸张。

    酒桌前已经坐了大半圈的人,戚年刚入座,周欣欣就悄悄地凑上来给她科普,坐哪个位置的是谁谁谁……

    戚年边听边记,记完才逮到时间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周欣欣立刻摆出一张傲娇脸,“你当我跟你在会场分开的时间里都干什么了?我跟着主编一个个认人去了……”

    话还没说完,周欣欣看着被酒店服务员引进来的几个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已经呆住了。

    戚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看到打头第一个走进来的人时,也是一愣。

    偏偏那个人自己却没有这个自觉,低头和身旁的女人说着话,只在坐下时,才抬眼扫视了现场一圈,略微点头算作示意。

    “苏晓晨……”周欣欣有些晕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这漫画圈里数一数二的大神竟然也会意外空降。

    坐在周欣欣身旁的主编倒是没多大意外,还好心地提醒道:“苏晓晨旁边那位不认识?来头也不小,是沈默哲的老婆叶长安。”

    沈默哲是谁?当红一线小生。叶长安是谁?金字塔顶端的大神级作者。

    周欣欣前两天还熬夜追沈默哲的剧追得眼泪鼻涕,今晚就有幸见到了那部剧的编审,也就是他的老婆……

    周欣欣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一大圈,“主编,我今晚是走狗屎运了吗?”

    主编小酌了一口红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也不全是,叶长安编剧当腻了,自己开了工作室接活拍剧。”

    话落,等着周欣欣那兴奋劲稍减,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透露:“叶长安对七崽很有兴趣,之前问能不能打包卖的就是工作室的人,可以让七崽把握把握。”

    周欣欣完全默认自己是不拿提成的经纪人,转头就去给戚年传达消息。

    于是,戚年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小道八卦全不通的人……全靠周欣欣带着脑残粉光环一路讲解,总算是知道这两个一进来就搅得底下人心神不宁的人物是怎么回事了。

    苏晓晨不用科普她也知道,漫画圈里如今需要仰望的神级漫画家,但戚年知道她却是因为听说她微博名……三天一小换两天一大换这种神奇的事情。

    后来经一个画手给她看了一个帖子,各种酸苏晓晨能有如今,一靠明星爸爸明星婆婆保驾护航,二靠高富帅青梅竹马左右开道……满满一筐的八卦。

    然后是叶长安……

    周欣欣的科普是:“沈默哲他老婆,沈默哲他老婆,沈默哲他老婆。”

    戚年除了有一种一脚迈进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之外,丝毫没有周欣欣那种“与有荣焉马上就能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这样的心情。

    她端起果汁抿了口,不经意地一抬头,正好对上坐在叶长安身旁的路清舞那复杂又莫测的眼神。

    戚年顿了顿,眼底的讽意一闪而过。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除了主位上还稀稀拉拉地空了几个座位之外,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苏晓晨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候在门里门外的酒店服务员开始有秩序地上菜。

    戚年中午没怎么吃饱,一下午只喝了旺仔填肚子,早就饿了。好不容易等到上菜,起身敬过酒后,拿起筷子就往碗里添了两块排骨肉。

    刚塞了一块在嘴里,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

    戚年顺着声音抬起头去,就看见叶长安正顺着路清舞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时,颔首浅笑。

    周欣欣从苏晓晨和叶长安进来起,那眼神就没离开过她们俩,见状,悄悄拽了拽戚年的袖子,问:“等会儿吃过饭会很随意地坐着闲聊,要不要让主编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叶长安的视线已经从她的身上移开了,戚年就不太有所谓地夹起糖醋排骨往嘴里喂,边咬边小声回答:“当然要认识,哪能便宜了路清舞,不过等我吃饱再说?”

    周欣欣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出息。”

    戚年填了几口菜,那催促她进食的饥饿感总算消失了。正打算抿几口清茶清清嗓子,免得等会儿见人狼狈。

    这边她刚把茶杯递到嘴边,一口温茶刚滑进她舌尖,门被服务员推开,躬身迎了两位客人进来。

    戚年往门口瞥了一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险险地咽下去,咳得脸都红了。

    纪言信原本正侧耳听着秦昭阳说话,闻声抬起目光看过去,戚年正低头咳嗽着,双手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那侧露出的耳朵,从耳郭到耳垂,红了个彻底。

    他刚想抬步走过去,原本捂着脸的人偷瞄了他一眼,哧溜一下直接矮身蹲了下去。

    纪言信刚迈出的脚步顿时一顿,在秦昭阳有些意外的眼神里,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唯一知情的周欣欣也是完全在状况之外,她歪头问主编:“跟我家七崽男人一起进来的是谁啊?”

    主编大人:“……”

    半晌,主编反问:“你刚说谁男人?”

    周欣欣后知后觉地捂住嘴,飘忽着视线避重就轻道:“喏,就是坐在苏晓晨旁边的,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嗯嗯?”

    主编神色复杂地瞄了眼刚坐回座位的戚年,点头道:“嗯,这里最财大气粗的投资人。”

    脑子已经打结了的戚年完全没注意到主编探究的眼神,瞄一眼,再瞄一眼……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边收拾着自己脑子里像毛线球一样乱七八糟的各种线头,边下意识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喂东西,装出一副我很忙的样子来……

    纪言信中午送她和周欣欣到会场时,顺口问过饭局的地点,所以纪言信会过来,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是难以理解,真正费神的是……

    戚年忍不住又抬头瞄了一眼,一不小心对上纪言信看过来的眼神时,被那眼底的深邃沉敛给震得心口酥麻麻的。

    ……眼神是带电吗?

    她腹诽。

    周欣欣趁着饭桌上大家的目光都被秦昭阳和纪言信吸走,赶紧向戚年打探消息:“你男神怎么看上去跟秦昭阳很熟的样子?”

    戚年默默地咬筷子,闷声道:“我也想知道啊。”

    顺便后悔……刚才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先躲开?现在再跳出去认亲会不会不太好?

    她纠结地皱起眉头来,牙尖碾着筷子,出神……

    要不要借口去上厕所?离座的时候用力地看他一眼,纪老师这么聪明应该能懂?

    或者先短信勾搭一下?总不能直接拉把椅子就在他旁边坐下,然后当着一堆陌生人的面问他:“你怎么来了?”

    不过看纪言信现在的表情,总有种“你等着,等会儿我们慢慢算账”的味道啊……

    嘶……

    戚年还在费神,咬在齿间的筷子一松,上颚的牙齿撞上下唇,等她察觉到痛感去摸嘴唇时,就摸到了一手指的血。

    伤口的神经像是也刚回过神来,在一手指血的视觉刺激下,火辣辣地舔舐着她的大脑皮层,疼得戚年脸都白了。

    哐,一声酒杯轻撞的声响。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下来,循声看向黑了脸的纪言信。

    后者旁若无人地盯住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个小浑蛋,冷声道:“还不过来?”

    安静。

    安静。

    还是安静。

    饭桌上,无论是正在倒酒的,还是在窃窃私语的,抑或者埋头苦吃的,都有些好奇地顺着纪言信的目光看向明显已经呆住了的当事人。

    戚年的嘴里还有咸腥的血的味道,耳边嗡嗡嗡的全是空调运转的声音,暖风擦着她的耳根拂过,她却在瞬间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

    现在这种“万众瞩目”下,站起来走过去不是,一直这么装死地坐着也不是。

    戚年脑子里像装了一个弹幕,全屏齐整地刷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纪言信说完就发觉了不妥,推开椅子站起来,神情自若地绕过大半桌走到她面前。

    脸色还是黑的,眼神早已柔和了下来。

    他弯下腰,拉下她遮挡着嘴唇的手,仔细地看了眼,伤口不大,就是被牙齿磕破了,没止血,还往外涌着小血珠。

    戚年眨了眨眼,有些可怜地捏住他的袖口轻扯了一下,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纪言信的目光落下来,瞄了眼她紧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反手握在了手心里,格外自然地拉起她,“跟我出来,把伤口处理下。”

    处理伤口?

    她就嘴唇磕破皮,流了点血……怎么处理?

    一路被牵到门口,门在身后被关上。纪言信松了手,侧过身低声交代服务员在他的位置旁加个座位,交代完又顺口问了问洗手间在哪儿。

    走廊上暖橘色的灯光被他修长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戚年在他身后听着,默默地,觉得有些囧,也是真的有些觉得……丢人。

    清洗过伤口,戚年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纪言信靠着墙壁在摆弄手机,灯光映得他的脸部轮廓发暖,眉目间一点也没有凛冽和疏离。察觉她的走近,纪言信随手收起手机,抬眸看过来。

    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虽淡,却看得戚年心底一毛,赶紧把刚才打好的腹稿说出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这不是……看见你太惊讶了,下意识的反应就……”

    “你觉得这个解释我会很高兴?”他屈指,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看她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眼底一软,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你遇事就躲的性格要好好改改了,嗯?”

    戚年点头道:“我已经在努力克服了。”

    好歹从桌子底下钻上来了不是……

    纪言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已经红了一小片的额头,握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跟前,抬手给她揉了揉,“疼不疼?”

    说话时,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被磕破的嘴唇有些红,不注意根本看不出周围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纪言信还在等着她回答,眼神从她嘴唇上刚移开,她就凑上来,一口亲在他的唇上,软乎乎的嘴唇轻轻地蹭了他一下,很快离开。

    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纪言信缓缓地眯了下眼,哼出一声语气词:“嗯?”

    戚年原本是想得意扬扬地回答“不疼,还能亲你”,可被他那幽邃的眼神一看,很没出息地挪开视线,看天花板看墙壁看壁灯就是不看他,“我们出来一会儿了,要不要回去?”

    “嗯。”纪言信站直身体,手臂一揽把她半圈进怀里,顺着她这个话题问道,“今晚有没有收获?”

    戚年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个各种画手、作者、投资人等集结的圈子,怎么看都跟纪言信这种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搭不上边嘛。

    纪言信睨了她一眼,回答:“我跟秦昭阳认识,在美国的时候。”话落,担心她胡思乱想,又补充了一句,“从东篱过来的路上才知道他今晚也在盛远,不是不告诉你。”

    戚年本来就没多想,听到这句话仰头看了他一眼,弯起眼睛。

    纪言信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这双眼睛,总是湿漉明亮,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总能让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酥酥软软的。

    无法拒绝,也无力抵抗。

    回到包房,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圈内热门IP的改编大势谈到了明星的绯闻八卦。

    戚年低着头,避开满桌或是好奇打量或是凝神探究的视线,亦步亦趋地跟着纪言信坐下,转瞬就从最边缘的地方转入了……最中心的权力圈里。

    刚坐下,周欣欣就摸出手机给她发短信,一连几条,震得她手心发麻。

    第一条:“老实交代,止个血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跟你男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第二条:“叶长安跟你坐得近,等会儿要是找你聊天你表现得精明点啊,不确定的千万别答应别回答,就憨笑傻笑各种笑。”

    第三条:“主编好奇你男人跟秦昭阳的关系,提升我个人价值的关键时刻到了,赶紧帮我打听打听。另,路清舞没准会给你下绊子,我看她那张脸就觉得今晚倒霉透顶了,你自己小心点。”

    戚年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就隔了几个座位的路清舞,对上她笑意渐退的眼神时,定定地盯了她两眼,这才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路清舞和一家公司的负责人相谈甚欢,刚交换了名片,闲闲地呷了口红酒,回想着刚才戚年看她的眼神,眼底漫起丝丝冷意来。

    若有所思片刻,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何总,刚才和秦总一起进来的那位是谁啊?”

    被叫何总的人看了眼正低了头听秦昭阳说话的纪言信一眼,也是疑惑,“不太清楚,之前都没见过。”看着跟秦昭阳的关系挺好,来头肯定不小。

    只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秦昭阳的星光娱乐公司旗下的大红大紫的艺人不在少数,加上强大的背景和资源,尤其他妹妹秦暖阳嫁给唐泽宸之后,光是唐家给的财力支持,几乎把星光娱乐公司推上了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能和秦昭阳打交道的,可想而知。

    路清舞并不蠢,稍一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握着杯柄的手指略微收紧,用力得指甲青白。

    她这个曾经的朋友,还真是个运气好到让人嫉妒的人。

    秦昭阳对这种没有意义的小饭局没多久就耐心耗尽,盯着苏晓晨吃饱,边把玩着她的手指边压低了声音问:“我们先走?”

    苏晓晨还想着多待一会儿,难得见到好久不见的叶长安。她最近忙工作室的事忙得昏天暗地,全国各地到处飞,今晚凌晨的飞机又要飞B市,去探沈默哲的班,她都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话了。

    秦昭阳往她碗里盛了一勺虾仁,轻声哄道:“明天一早我们还要飞A市,等我这阵子忙完带你出去走走?”

    苏晓晨眼神晃了晃,有些动摇,“真的?”

    “嗯。”他的声音更低,继续毫无心理障碍地诱哄,“去法国找暖阳玩?”

    见她犹豫,再加上最后一剂猛药:“我过两天又要出差,会好久见不到你。”

    苏晓晨立刻举白旗投降,“好好好,我跟长安说一声。”

    叶长安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目送两个人离开后,换了座位坐到戚年的身旁,她不喝酒,和戚年同样用果汁碰了碰杯。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早一个月前就想联系你,我工作室的员工微博给你私信了,但石沉大海。”

    戚年有些诧异地扬眉,“微博私信吗?有时候消息太多,我会忽略掉。”

    叶长安弯了弯唇角,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表情,“后来辗转联系到你的编辑,知道你会参加图书订货会,干脆过来一趟,亲自见见你。”

    戚年顿时不知道是不是要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神情僵硬了片刻,果断放弃,“我没有做商业画手的打算,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具体的对作品版权的规划,对影视改编没有太大的概念……不过可以谈一谈。如果合适,也很希望能够合作。”

    叶长安对她这番有些青涩稚嫩的话倒是没太大的意外,从刚才开始注意她,发现她确实没有什么版权意图,全程都是埋头吃吃吃……

    想到这儿,她低笑了声,“苏晓晨认识吗?”

    戚年点头,她现在对六度空间理论深信不疑,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间隔不超过六个人。

    叶长安但笑不语。

    她原本想说:“你的某些属性,和我那个朋友很相似。”

    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叶长安也没留多久,很快地离开。

    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秦昭阳和叶长安这里,如果说前者什么也没表示直接离开是来打酱油的,那后者和七崽短暂地交谈过后就没再停留,意思很明显——叶长安是为了七崽来的。

    叶长安的工作室背靠沈默哲和秦昭阳的星光娱乐公司,虽然刚起步,但一旦备项启动,无疑会是精良的大制作。

    有人甚至做好了低价卖出也要合作的打算,不料,饭局的前半场叶长安光顾着和苏晓晨说话,好不容易落单,后半场又直接奔着七崽去了……

    戚年才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饭桌底下勾住纪言信的手指,悄悄地打商量:“我们也走吧?再晚就直接在这儿睡了。”

    纪言信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捏了一下她的后颈,“想跟我开房?”

    戚年恨不得把他的手指抓上来咬一口,愤愤地戳了一下碗里凉透了的土豆,“我只是打个比喻,别污。”

    纪言信想起她往常在微博上发的各种大胆的言论,凑近了些,和她咬耳朵,“之前不说要推倒,还总暗示我要壁咚柜咚椅子咚,谁污?”

    总暗示?

    戚年耳朵都要冒烟了,毫无可信度地辩解:“我哪有暗示你?纪家家规摆在那儿,我不会让你破戒的。”

    纪言信轻笑一声,笑声格外撩人,“哄你住进来,骗你玩的。”

    戚年:“……”亏她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