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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谢谢，抱歉
外面的天地一片灰蒙蒙的，狂风拂过还夹杂着锋利的沙砾。
这里连城镇也不是，只是一个建在偏僻山林的小村庄，放眼望去是一座座简陋的茅棚，和方才的这对母女一样，四周来往的村民全部衣衫褴褛，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皆是一副愁容满面。
卓尔云珠不能体会，战火连天，这些百姓流连失所痛失亲人，每日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坚强得像那位夫人一样，还能展露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味道，而卓尔云珠一出现，立刻引来了四周无数羡慕复杂的目光。
“那位姐姐穿得真漂亮啊……”
“是啊，会不会她就是托国的公主呀？”
这声音让卓尔云珠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虚的将目光避开。
“娘亲，你说把那姐姐送去托国，父亲是不是就能回来了？就不打仗了呀？”
“你这傻孩子，公主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嫂，这位姑娘是……”
或许因为太久没有出现过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们变得敏感而小心翼翼，他们害怕卓尔云珠是什么特殊身份的人会给他们引来灾祸。
“大伙儿放心，这位姑娘是江将军的朋友，很快将军就会把她接回去的。”
“原来是将军的朋友啊！那一定是好人了，将军可是我们的恩人呢！”四周看卓尔云珠的眼神顿时变得友善起来，可这些善意的目光却让她如坐针毡，默默的往一旁孩童的方向挪去。
宝儿也在那群孩子堆里，此刻正围在一起玩着一些卓尔云珠没有见过的小游戏。
充满童趣的儿歌环绕，卓尔云珠安静的坐在一旁，便听见了这么一句，“狗守家鸡生蛋，托国公主是坏蛋！”
什么？
“呀！大姐姐来和我们一起玩啊！唱托国公主是坏蛋！”宝儿开心的冲着她小跑而来，引来了其他的小伙伴。
“……”卓尔云珠强忍着脾气，居然把她和鸡狗摆在一起！“为什么托国的公主是坏蛋？你们这么唱，别人会很不高兴的！”
不想，几个小孩却是脸色一变，一点儿也不怕她反而理直气壮，“托国公主当然是坏蛋了！如果不是她藏起来了，我们的父亲就不用去打仗了！”
“对！她就是坏蛋，都是因为她，我哥哥也去打仗了！”
不知怎么的，几个小孩竟是齐齐哭了起来，很快便迎来了附近的大人们。
“哎呀，怎么玩个游戏就哭了呢？”
“娘亲，我想父亲了，我想见父亲！”
“娘亲……父亲是不是死了啊？我不要打仗不要打仗！”
这一哭，旁人的心都要碎了。卓尔云珠才发现，四周的男子少得可怜，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而这些孩子的哭声就好像诅咒一般缠着她，让她的心情难以像先前那样轻松。
都是因为她吗？可是她也不是有心的，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父王发兵了！
她只是，她只是想要逼江云廷来接她而已，她不想害任何人的！
“大姐姐！”
宝儿突然出现在卓尔云珠的身旁，她扬着天真无辜的小脸，担忧的看着，“大姐姐别生气，我们不是在骂你，我们是在骂那托国的公主。”
“……”
对了，这个对自己友好的小女孩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如果告诉宝儿自己就是他们口中任性的托国公主，只怕就是另一幅光景。
可是卓尔云珠竟然不敢去想象，这些懵懂单纯的孩子们尚且知道爱恨，更何况是其他的村民。
她们都是因为自己，而失去了夫君失去了儿子，卓尔云珠突然觉得异常寒冷。
她的身份……如果江云廷告诉这些人，只怕她会立刻被架上，毒打一顿才能解这些村民的心头之恨吧？
是的，这些人全部都恨着她！
“你在这里。”
无人的小树林里，卓尔云珠孤单的蹲坐在一棵大树之下，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委屈万分。
头顶上传来了江云廷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噙着泪水。
“你是故意的，故意带我来这里对吗？”
江云廷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随后抬起眼来看向村子的方向。
“方才发现了托国士兵的行踪，我去处理了一下。”
任何事情都改变不了江云廷打算把卓尔云珠送到纳兰萧身边的决心，他们一路向边境前行，遇见的难民越来越多。他有必要让卓尔云珠知道，她身为一国的公主，毫无分寸的任性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所以你才不喜欢我，因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恨我是吗？”
就因为她是祺国的罪人……
卓尔云珠的声音满是颤抖，她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愧疚，可是，如今祺国这片土地上，连空气都充满了对她的排斥！
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都把她视若仇人，她将在祺国的千秋名册上遗臭万年。
“这不是你的错。”
什么？
卓尔云珠难以置信的抬起眼来，她以为以江云廷的性子，一定会顺势狠狠的责骂她一番。
他向来不把她当成公主般看待，又怎么会顾忌君臣之礼。
只是没有想到……
“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你身为公主虽能集万千宠爱，却也有你不得不去完成的责任使命。身为公主是你的幸运，却也是你的不幸。将两国的和平寄托在一介女流身上本就不公平。”
江云廷想了许多，他一开始确实十分气愤，可是转念一想，卓尔云珠的生性还是单纯的，她这次只是被鬼族的人利用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消失会导致这么多的妻离子散，他相信卓尔云珠也不会那么做的。
“你说你来祺国是为了我，江云廷觉得，你有勇气与命运抗争，这是对的，只是感情的事情真的不能勉强。”
卓尔云珠的眼中一暗，其实这个道理她懂，可就是不甘心。
“我确实是故意将你带到这里来的，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虽然你们托国一族好战，但不代表你们没人性。我相信公主看到这一幕，会深刻的了解到战争不仅仅是证明哪个名族更强大，它带来的荣耀背后是鲜血和眼泪。”
“公主不想与祺国联姻，那江云廷能否有一个请求。”
“请求？”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温和，好像经过了深深的思考。
“公主回国以后，能否说服托国王，不再发兵祺国？我们不是怕败，我们是怕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江云廷缓缓蹲下身来，竟是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江云廷！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卓尔云珠吓了一跳，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江云廷居然会跪她！
“这一切不是公主的错，是江云廷的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等回京以后，云廷会向陛下请罪，如果云廷的死能够让公主消气，云廷甘愿……”
“你说什么？谁要你死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为何要这样……”卓尔云珠的心中一阵阵的抽痛着，这不是江云廷的错啊！都是因为她的执着和任性，该死的人应该是她才是！
可是地上的男子依旧不肯起来，好像在逼她答应，逼她回国……
“我知道了，你在赶我走。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留在这里，没有资格留在你的身边。”卓尔云珠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她能看上江云廷，是他的福气，自己可是金枝玉叶。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除了公主这个身份，她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吗？可是江云廷他又怎么会是只喜欢身份的那种肤浅男子？所以，她无法成为江云廷心中的人。
一直以来，她仗着自己是公主，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去得到，可是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如果一味坚持，最后只会落得自己一身的狼狈，害人又害己。
“是江云廷配不上公主。”
卓尔云珠轻轻摇着头，江云廷，你又何必再说这些违心话呢？你赢了，你真的赢了。
“我明白了，我回去以后会恳求父王收兵，江云廷，我放手了。”
地上的男子抬起头来，他的眼底没有卓尔云珠想象的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感激。
“云廷多谢公主！也替祺国的百姓，谢谢公主的大义！”
谢？不，她没有资格得到原谅。
卓尔云珠深深的感受着自己的心痛，可是她知道，这一次真的要放手了。心情豁然开朗，一直禁锢着她的执念枷锁被卸去，她觉得轻松极了。
不就是个男子吗？她敢爱，难道还不敢弃？
不过如果有生之年，她还是忘不了江云廷，那么等到她有资格的那一日，她还会再回来。
……
“大姐姐，你要走了吗？”
“江将军，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所有的村们聚集在村口，一行队伍早已经等候在那儿。
卓尔云珠伸出手去，摸了摸宝儿的脸蛋。
她看着那一身身褴褛的衣衫，再看看自己穿的绫罗。她知道，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姑娘！”
众人惊讶的看着这名女子，突然冲着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哎呦，这是怎么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卓尔云珠直起身来，随后轻轻一笑，只说了四个字，“谢谢，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