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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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翡听见这句话,气得心尖哆嗦。母亲为了他付出一切,散尽家财,身为原配正室,封母亲做皇后难道不应该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之事么?他竟然觉得母亲根本就不配母仪天下,是痴心妄想。

    他眼中只有权势利益,从来都不知道娘想要的是什么。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根本不配娘的一片真心,娘做得对,宁可出家也不要再看这种恶心丑恶的嘴脸。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下心口的怒火和悲愤。

    “父皇,母亲并非此意。她早就有出家修行之念。今春在净土寺便萌生了出家的心思,父皇应该还记得,她曾经想用外公留下的银两,建一座庵堂。”

    提到春上,云定权的怒气不知不觉消了。当时,云翡的确曾经提过苏青梅想要建一座庵堂出家的事情。后来,那笔银子还被他要了过来。此刻旧事重提,他反倒有些尴尬。

    “母亲心意已决,她说父皇若是不肯答应,她便剃了头发,在宫里修行。”

    剃了头发住在宫里?这岂不引人笑话非议。传出去他脸面放在何处。云定权蹙眉道:“这成何体统。她若是想去恩明寺也成,不过不能剃度出家。只能带发修行。”

    “多谢父皇。”

    云翡跪安之后。御书房里又陷入了寂静,火盆里的火苗闪着红光,炭里噼啪一声轻响,震得他心里一跳。

    书案上的那一缕头发,黑亮光滑。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来,心里闪过许多往事。

    那时,她被他安排的劫匪挟持,他带人去救她。拿掉套在她头上的布袋,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头发。乌黑亮泽,如流光的黑缎。

    看到她的脸时,他怔了怔,没想到她长的那么娇柔好看。

    曾经他也喜欢过她,不过随着时日的递增,他用她的钱财越多,对她的感情就越淡,甚至不想看见她。因为一见到她便会想到自己如何的设局骗她,如何利用她,如何榨干苏家的钱财。

    苏青梅就像是一面镜子,总是照着他丑陋不堪的一面,让他在人前光鲜华丽的外表风光耀眼的功劳都显得那么丑陋不堪。他对这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深恶痛绝,有时候甚至想,苏青梅死了,他才能从中解脱。

    离开也好,相看两相厌。

    一想到苏青梅,他便浑身都不自在,无心再批阅奏章,起身朝着懿德宫走去。

    年老色衰的英红袖,是治愈他在苏青梅面前卑微不堪的一剂良药。

    还未走到懿德宫,便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他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太监停驻脚步,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云翠正和几个宫女在庭院里踢毽子,冬日的暖阳下,她笑得十分开怀,眉眼挤在一起。

    云定权看着她,想起了云翡。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女儿,截然不同的性格。云翡自小就冰雪聪明,机敏聪慧,云翠却是个傻乎乎的性子。

    云定权时常暗叹:傻人有傻福,她当不成州牧小姐,却也有好处。云翡是嫡出的大小姐,联姻的任务落在云翡的身上。不归幸亏是云翡,若是云翠,早死了几回了。

    想到云翡,他心里又生出几分歉疚来,虽然不喜苏青梅,这个女儿,毕竟是他长女,因为他而几次险些送命,婚事也弄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走进去。

    几位宫女眼尖,急忙跪倒在地。云翠扭头喊了一声父皇,便跑过来。

    云定权嗯了一声:“你母妃呢?”

    英红袖已经闻声从殿内出来,笑道:“皇上,臣妾正想着有事要去和皇上商议呢,正巧皇上便来了。”

    “有何事?”

    英红袖道:“云翠已经十六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许了亲事。”

    云定权听见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因为这几个孩子一直不见天日,自然也无法议婚。包括云承罡,年已二十还未娶妻,云翠十六了也未定亲。

    他走进殿中,坐在金丝楠木靠椅上,叹了口气:“朕被吴王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这些儿女的事,你看着办便是。给云翠挑门好亲事,承罡也该娶妻了。另外,”云定权顿了顿道:“你也留意着,给云翡选个婆家。”

    英红袖一听便露出不悦之色,“她有她亲娘操心,我替她选,吃力不讨好,便是再好的夫婿,她也能挑出刺来。”

    云定权道:“苏青梅要去恩明寺出家。”

    英红袖吃了一惊,“什么,出家?”

    “是。”

    英红袖心里简直狂喜,如此一来,云琮便彻底失去了被立为太子的资格。云承罡的机会就更大了。云翠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不像她娘还能忍住,脸上立刻便露出喜色。

    云定权看见这母女俩的表情,心里顿觉不悦。

    他站起身来,沉着脸道:“云翡的夫君,你好生挑选。届时,和云翠一起出嫁,不得厚此薄彼。”

    “是,臣妾晓得。”

    英红袖善于察言观色,一看云定权脸色不大好看,起身要走,连忙陪着笑道:“淑妃要是出了家,臣妾便当她是我的女儿,自然要好好替她寻一门亲事。皇上放心。”

    云定权嗯了一声便立刻了懿德宫。

    云翠将父亲走了,便小声道:“娘,她都嫁过一回人了,还怎么给她挑好夫君。”

    “嫁过人了,也有的是人求娶,她如今是公主。你懂什么。”

    云翠撅着嘴道:“女儿也是公主啊。”

    英红袖得意地笑:“那是当然,她虽然是公主,但和你这个公主一比,就差远了。你未婚,兄弟皆是王爷,她嫁过人不说,娘是个尼姑,哈哈哈。”

    云翠也笑了:“她娘可是个傻子。”

    “可不是么,你以后可要学精明些,可别跟那苏青梅似的。”

    母女两人嘲讽着苏青梅的痴傻,却全然没想过,自己今日所有的这一切,都还是拜苏家所赐。

    英红袖原是云定权青梅竹马的表姐,比云定权还要年长两岁。云定权年方十六便和她成了亲。因家贫如洗,离家另谋出路,好不容易混成了个亭长。

    机缘巧合之下,他看见首富苏永安只有一女,家财万贯,便动起了心思。于是设局骗得苏青梅嫁给他,那时,家乡的英红袖已经为他生下一子,他又无法抛弃,便瞒着苏青梅,将英红袖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庄院。

    英红袖虽然气恨云定权抛妻另娶,但却因此而过上了好日子,所以也就忍气吞声甘心当起了外室。

    原来英家和云家都极清苦,云定权娶了苏青梅之后,便将苏家的钱财拿了不少给她。她过得十分舒服享受,享受着丫鬟婆子的侍候,不比那些官太太们差,只不过不能见天日,不能堂堂正正地见人。

    她既贪恋安逸享受的生活,但又不甘从原配沦为不见天日的外室,时常在儿女面前抱怨哭诉,于是,云承罡便对苏青梅,阿琮云翡恨之入骨。

    如今,云定权登基为帝,因后宫无皇后,德妃位居四妃之首,英红袖终于扬眉吐气。这种压抑了多年的人,一旦得势,那种飞扬跋扈便立刻到了无法理喻的程度,无形之中摆出了一副凌驾于其他三妃的架势。

    英红袖出身低微,没见过世面,又加上常年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统领后宫,闹了不少笑话。很快,后宫最不得人心的人便是这位德妃娘娘。

    云翡回到淑和宫,将云定权已经答应苏青梅去恩明寺修行的事情告诉了苏青梅。苏青梅露出一抹解脱的欢喜之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云翡见母亲是真心放下,并非赌气出家,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或许对母亲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看破红尘,心静如水。而阿琮,也不再对云承罡和林清荷构成任何威胁,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惦记着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过了几日,云定权便派人将苏青梅送往恩明寺。

    云定权是个最要面子,讲究表面文章的人,心里对苏青梅凉薄无情,在外人面前却偏偏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送苏青梅来恩明寺用的是半副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对外并未说苏青梅出家,只说是淑妃娘娘潜心向佛,为求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常住恩明寺为大楚祈福。

    许多附近的百姓得了消息,也来看热闹。

    恩明寺门前戒备戒严,百姓被禁军挡住,远远地看着皇家仪仗停在寺院门前。这恩明寺虽然不大,并没有白马寺有名气,但因为京城里有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常来此修行,再加上前朝的太妃也在这里出家,今日又来了一位淑妃娘娘,真是风光无限。、

    住持惠安在前日便得了宫里的消息,不等宫里的仪仗到达,已经早早地率领一众女尼恭迎在门外。

    云翡扶着苏青梅从皇辇上下来。惠安立刻率众尼上前施礼,然后恭迎苏青梅进了寺院之中。苏青梅的住处是单独的一处院落,三间禅房,门口种着一颗菩提树,房中虽然干净整洁,但毕竟是在寺中,摆设和宫里自然无法比拟。

    云翡看着屋中的简陋,心里隐隐有些酸楚。但苏青梅却露出一抹舒心的笑靥,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归宿。再不用去看那些丑恶的嘴脸,再也不去想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

    惠安指着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女尼道:“这是明月,明岸,娘娘有事只管吩咐。”

    苏青梅点点头:“有劳师父费心了。”

    这时,两位女尼从外面进来,送来了一盘素糕点和一壶清茶。明月和明岸接过来,放在苏青梅身前的桌子上,分别倒了三杯茶水,请苏青梅,云翡云琮饮用。

    惠安告退,明月和明岸也退到了房门外,让母子三人叙话。

    阿琮终于忍不住伤心,抱住苏青梅哭了起来。“娘,你真的要住在这里,再也不陪着阿琮了么?”

    苏青梅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含泪道:“阿琮,你也该长大了。娘以前对你太娇惯,以后听姐姐的话,一切都要靠自己。你想娘了,便让姐姐带你过来看看,这里离皇宫并不是很远。”

    云琮泣道:“我知道娘在宫里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您放心,等阿琮长大,打下一片江山,接了娘去,只有咱们三个人。”

    苏青梅含笑点头:“嗯,娘等着那一天。”她又对云翡道:“阿翡,阿琮还小,就交给你了。”

    云翡点点头,转身对白芍道:“你有什么事便进宫来找我。若是见不到我,便去找宋惊雨,如今他是禁军内卫统领,一般都在宫内当值。”

    白芍点头:“公主放心。”

    云翡陪着母亲又聊了许久,这才带着阿琮恋恋不舍地离开。

    出了寺院,她登上皇辇,外头围观的百姓还未散去。无意间一抬眼,发现禁军后面的人群中,有个人一晃而过,身影异常的熟悉,等她再抬眼去看,那道身影却消失在围观的百姓中。